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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遠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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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月禾自認是個厚臉皮的,但他真沒見過這麽厚臉皮的。

本來,難主找上門來這事兒,攤誰身上都會有點尷尬,此時拿出小說家歷來的‘厚顏領域’罩住對方,包管百戰百勝。

結果今天可好,楚月禾發覺自己碰上硬茬子了。

——因為這白掌櫃的臉皮,比他還厚。

白芙蓉笑瞇瞇:“感謝月禾仙人揚名之恩。”

楚月禾刷拉一聲抖開扇子,扇子上書有金丹二字明晃晃紮人眼,作為楚月禾的底氣,這倆字寫的風骨卓然:“好說好說,小說一道,講究的就是一個適度美化。”

白芙蓉:“敢問仙人從何判斷我的玄武真身呢?”

楚月禾聽著玄武真身這詞嘴角一抽,鐵著臉答道:“這你甭管,咱自有妙招得情報。”

白芙蓉噢噢道一句原來如此,隨即殷勤送上淡到沒味的茶水,說:“可是我覺得玄武實在是太難聽了,不若改成朱雀如何?”

楚月禾:“……”

楚月禾搖扇子的手一停。

白芙蓉滔滔不絕道:“您想啊,玄武慢吞吞,哪裏比得上我纖巧的身姿曼妙的技藝呢?火之神獸朱雀多麽神氣啊,嘴一張火燒千裏,牛逼的不行呢嘖嘖。”

楚月禾:“……”

楚月禾臉皮疼心口痛。

白芙蓉越說越上癮:“且說那趙霹靂掌櫃的死法也是應了他的名字不是?雷霆霹靂!說我是朱雀的話,還能增加不少說詞,給劇情增加曲折——”不待她叭叭完,楚月禾頭痛抱拳道:“好了好了,實在是對不住白掌櫃。”

“月禾在這兒給您道歉了。”

“說您是妖獸,實在是抱歉。”

說完,楚月禾起身,合扇作揖。

白芙蓉面帶微笑,等了足足五息時間,才讓楚月禾起身。

楚月禾心知這白掌櫃是個真不好惹的,雖說是個凡人他也不敢拿喬,老老實實坐下,看白芙蓉將那杯淡到不能再淡的白水推到眼前。

楚月禾:“……”

楚月禾將白水一飲而盡,熱誠讚道:“好茶。”

白芙蓉將松花雕提上來,道:“還有好酒。”

楚月禾眼神一亮,“可是竹葉青?”

白芙蓉搖頭:“非也,我白芙蓉怎會拿老酒求新人?”

楚月禾也不掩飾喜悅,倒酒細品,陶醉於那一段松木清氣,心境疏朗了也不覺得剛才被白芙蓉作弄有什麽過不去了,爽快道:“敢問白掌櫃所為何事啊?”

白芙蓉給自己也倒了一杯,笑道:“為一段傳奇。”

楚月禾掏出紙筆:“這傳奇姓甚名誰?”

白芙蓉端正神色,“孔家孔慈。”

屋外天色大亮,無妖魔鬼怪作祟,楚月禾卻平白覺得自己起了幻覺入了邪障,“白掌櫃問的可是十幾年前孔家最有名望的天才孔慈?”

白芙蓉點頭:“正是。”

楚月禾:“楚某自是有故事,但故事不能白說。”

白芙蓉露出一個笑容,清秀面容添上艷色,讓楚月禾心中稱奇,這若是美人嬌弱能寫成紅顏就好了,可惜是個硬茬子:“我明白,有來有往才叫好故事。”

說著,她拍拍桌面上的松花雕酒壇,輕描淡寫道:“被腰斬的天才,聽起來多沒意思。”

“若是我給他續寫後章,月禾仙人覺得這故事如何?”

楚月禾神色一怔。

小說家小說家,博覽群像成文,精煉成說,一個小說家收集故事來修煉感悟,卻在某種程度上也堪稱一個情報搜集專家。

他楚月禾自然是知道,引得修真者蜂擁而至爭搶白家酒的根源在哪裏——當然是為了那可能助長的修為。

白家酒擴筋拓脈,提高修真者的上限,融草木靈力於酒,為修真者積累修為。

計較起來,對口孔慈的病癥,堪稱完美。

這麽一想,楚月禾連呼吸都粗重起來。

世間的傳奇大多由數重人力作用夾雜巧合而成,作為一個故事記錄者,見證一段可能的傳奇發生,楚月禾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光榮更神聖的事情了。

——雖然只是可能的傳奇。

他差點就要一拍桌子口若懸河了。

白芙蓉瞧他面色有異,瞳仁和天靈蓋上金光隱現,關切道:“還好嗎,仙人?”

楚月禾忙斂息靜心,調整丹田,和緩地說:“無事,想透了白掌櫃送來的大好事。”

“一時激動而已。”

白芙蓉:“……”

白芙蓉被逗笑了,“仙人真是幽默,不過一段故事,也不是什麽大事兒。”

楚月禾打著扇子搖頭:“白掌櫃不是我小說家之人,不會明白的。”

白芙蓉純好奇道:“這話聽起來像是史家仙人所言。”

楚月禾哈哈一笑,手掌上扇子轉的飛起,聽他朗聲道:“難得聽此言。”

“我小說家與史家本就殊途同歸。”

“記錄人間,大道歸一,不外如是。”

白芙蓉保持著甜嘰笑容,沒接這話。

白福貴幫著給入雲閣一樓掌事塞錢去了,不然人家才不會讓你的酒上桌。四周茶堂不算清靜,但勝在周圍一圈無人,下一場說書還沒開始,這會兒人群零散,各做一搭。

楚月禾巡視完,掏出墨塊開始磨墨,白芙蓉看著他下筆緩慢,有金光順著狼毫筆尖湧流,卻嘴巴動得飛快,話語不用過腦,出口成章:“有來有往,那我先來。”

“說起那孔家孔慈,當年真是仙界獨一無二的天才。”

“十歲講道令老元嬰進階,十一歲做仲尼祠堂上賓,承其師恩者過萬人。”

“到目前為止,他孔慈都是三界最小年紀收門客的紀錄保持者。”

頓了頓,楚月禾在紙上寫下‘天縱奇才’四字,接著道:“然而,樹倒獼猴撒,十三歲那年孔慈出事兒,自此門庭冷落。”

紙上筆走龍蛇,留下天妒英才四個字,白芙蓉瞇眼倒著讀,瞧著這幾個字書寫傳達出的感情,楚月禾是同情孔慈的。

“出了什麽事兒呢?”白芙蓉進一步追問。

楚月禾筆一停,沈淪十三年幾個字沒寫完,他擡頭,笑容狡黠:“以下均為雜言亂語,不做準,白掌櫃聽個笑話就得了,別當真。”

“孔家是大族啊,內裏傾軋肯定有。”

“天賦好不代表擅於權鬥對不?”

“他孔慈行十三,上頭十二個老哥呢。”

“當初孔慈做小輩第一時,第二是老六孔笙,第三是老十一孔翎,這倆人都不算是善茬——呸,這倆人都是大才之人。”楚月禾故作口誤,吐了幾聲。

白芙蓉趕緊噢了一聲,給楚月禾添酒。

楚月禾接著訴說,嘴上手上兩不誤,白芙蓉聽著看著嗯嗯應聲,時不時提問幾句。

幾杯酒下肚後——

“如此說來,這孔慈還真是個萬中無一的好人兒了。”白芙蓉摸下巴評價道。

楚月禾臉頰微紅,帶著點脆弱嘆息道:“誰說不是呢。”

“當初,我修小說之道,可是打算過做他的門客,為他做傳立說呢。”

“可是沒成想,唉呀,天不隨人願呢。”

白芙蓉瞧著他神志不覆開始清明,但也不打算誆他白說故事,掏出孔慈名帖——當然是她手抄版本的,展示給楚月禾看:“這就是我的故事……算是後半截的開始吧。”

“也不知道有沒有後續了。”

拜帖上寫的清楚,此事由張滇牽頭,挑明了趙家□□事件中對於白芙蓉的恩情,隨後提出了孔慈和白芙蓉一見的要求。

字字句句都沒有提到孔慈的沈屙,卻裏裏外外都是讓人覺著是這個意思。

楚月禾:“……”

楚月禾脫口而出:“趙霹靂那事兒,你還受過刺殺?”

白芙蓉:“……”

白芙蓉一口氣梗住,“咱不是聊著孔慈呢嗎?”

楚月禾呸一聲,趕緊用口水潤濕筆尖,刷刷刷將白芙蓉所言記錄下來:“你不懂,白掌櫃,故事都是故事。”

“但故事講究條理清晰邏輯完整。”

“嗬,瞧瞧,燕趙白三家廝殺我又能寫一回了!”

真是開眼了,白芙蓉好心問:“您這般行事,也不怕遭誰報覆?”

楚月禾又開始打扇子,風一扇都是熏然酒氣:“所以我說了,元嬰期之前絕對不出臨月城。”

“嘿嘿,作死也要看腰板夠不夠硬嘛。”

遠處白福貴沖白芙蓉這桌拼命招手,視角問題卻被楚月禾的扇子給擋住了,白芙蓉沒瞧見,這會無語凝視小說家楚月禾,半晌道:“您真讓我開眼。”

楚月禾抱拳道:“承讓承讓。”話落,他眼冒精光湊過來道:“白掌櫃,咋樣,關於孔家少爺的要求你有啥想法不?”楚月禾眼珠子一掃桌上的酒壇子,暗示道。

白芙蓉心中想法模糊,不打算吐露,正想著說上幾句套話搪塞過去,忽聽旁邊一陣輪碾軲轆聲,溫和男聲響起:“勞月禾仙人費心了。”

“白掌櫃不必過急,善年所來為交友,不為旁的。”

白芙蓉聞聲轉頭,一清雅公子著藍衫坐在輪椅上笑望這邊,張滇翹著胡子尖一如既往的冰山臉,立在主公身旁。

楚月禾驚地打了個酒嗝:

“孔善年?”

孔慈點頭:“久仰臨月城月禾仙人名聲。”

“在下孔慈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小說家,有意思的人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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